2013-12-17 12:00
宅~有何不可
外交官講述曼德拉生前事：曾在獄中慶祝中國國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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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10日曼德拉官方追悼會上，南非人並沒有如一些人預想的那樣，淚水漣漣、呼天搶地。相反，整個追悼活動氣氛輕鬆、哀而不傷。圖為12月7日，兩名南非兒童站在曼德拉的紀念畫像下。法新社
[b]原標題：外交官講述與曼德拉交往[/b]
鄧媛 熊爭艷 白潔 桂濤 韓淼 陳娟
“我已經演完瞭我的角色，現在隻求默默無聞地生活。”
12月10日，南非約翰內斯堡足球城體育場，10萬民?雨中送別曼德拉。5天前，這位反種族隔離鬥士在傢中辭世，享年95歲。
近百名國傢元首和政府領導人出席曼德拉追悼大會，中國國傢主席習近平特別代表、國傢副主席李源潮出席瞭官方追悼活動並致辭。
榜樣，傳奇，國父，老師，解放者，偉大的領導人，受人愛戴的朋友……在與他接觸過的中國和南非外交官眼中，這些評價顯然不是空洞的溢美之詞，而是與這位偉人有親密接觸者自然而然的情感流露。
[b]原標題：專訪中國前駐南非大使劉貴今——[/b][b]“曼德拉在獄中慶祝中國國慶節”[/b]
劉貴今，迄今任期最長的中國駐南非大使（2001年至2007年），首位中國政府非洲事務特別代表。
《國際先驅導報》記者鄧媛發自北京
在劉貴今大使傢中的牆上，掛著一幅他與南非前總統曼德拉的合影。11年前，曼德拉與劉貴今並肩而站，老人白髮蒼蒼，笑容可掬。11年後的今天，曼德拉與世長辭，這幅照片如今成為瞭劉貴今珍貴的回憶。
“他是位和善可親、平易近人的領導人。”12月7日，曼德拉逝世後第三天，劉貴今向《國際先驅導報》回憶道。
[b]“他看著你的眼睛緊握你的手”[/b]
雖然1992年，曼德拉以非國大主席的身份第一次到訪中國，但劉貴今與曼德拉的首次會面是在七年之後。1999年底，曼德拉對華進行瞭唯一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國事訪問。這趟旅行距離曼德拉卸任，僅一個月之遙。
時任外交部非洲司司長的劉貴今，在曼德拉與時任中國全國人大常委會委員長李鵬的會面中，見到瞭這位傳說中的“新南非國父”。
其間，一個細節令劉貴今記憶猶新。在一般外交場合，通常領導人之間握手寒暄後便會直接入座。但曼德拉和李鵬委員長握手後，專門走向瞭站在沙發後面的工作人員。他和大傢一一握手，“他看著你的眼睛緊緊握住你的手，說你好你好。讓人感到他是很真誠的，?對不是在應付瞭事。”劉貴今說。
[b]越洋電話批評小佈什和貝理雅[/b]
等到劉貴今被任命為中國駐南非大使時，曼德拉已經是前總統瞭。不過，卸任後的曼德拉並沒有完全淡出政治舞臺，他關註時事動向，牽掛著世界和平。
2002年10月，戰爭陰霾籠罩伊拉克，美國以伊拉克藏有大規模殺傷性武器並暗中支持恐怖分子為由，即將聯合英國對伊發動軍事行動。
對此，曼德拉的憤懣之情溢於言表。他在接受當地媒體採訪時甚至表示，自己願意以血肉之軀做人盾，到伊拉克阻止戰爭的爆發。
彼時，中國國慶節剛過，曼德拉主動提出要就國際社會阻止伊拉克戰爭一事和當時的中國國傢主席江澤民通電話。
劉貴今接到國內指示後，前往曼德拉傢中為通話做準備。當時曼德拉正在和南非西北省省長交談，但一見中國大使，曼德拉便給那位省長下瞭“逐客令”。他說，我尊貴的中國客人來瞭，我們的交流就結束吧。
曼德拉給江澤民主席打完電話後，又和劉貴今聊起瞭天。曼德拉告訴劉貴今，他為瞭阻止這場戰爭，要跟美國總統小佈什通電話，小佈什不願意接，於是他就給老佈什打電話，讓後者要好好教訓一下“這個好戰的兒子”。接著，他還談及和英國首相貝理雅通電話的情景，當時他義正詞嚴地告訴貝理雅，英國首相丘吉爾簽訂瞭《大西洋憲章》，《大西洋憲章》是《聯合國憲章》的基礎，英美若要繞開聯合國對伊拉克發動進攻，那不就等於違背瞭先人的意志嗎？
“他越說越激動，讓我印象特別深刻。”劉貴今表示，曼德拉一方面和藹親民，另一方面又是大義凜然，“對於戰爭、對於醜陋的事情，他會堅定不移地表明自己的立場。”
[b]“放風”時用手語慶祝中國國慶節[/b]
正是藉著為曼德拉與江澤民主席安排通話事宜的機會，劉貴今提出，希望能和曼德拉總統合影留念，曼德拉幽默地答應道：中國大使提出要和我合影，那一定要拍一張高質量的照片。
此時，劉貴今才得知，曼德拉在羅本島監獄勞動時曾被石灰石反射的太陽光灼傷瞭眼睛，照相時不能開閃光燈。
於是，劉貴今攙扶曼德拉走到一處採光較好的地點，快門一響，兩人留下瞭珍貴的合影。曼德拉心情頗好，他還拉著照相的中國使館工作人員，又一起照瞭張相片。
在南非，能與曼德拉有如此近距離接觸被視為莫大的榮耀。隻要有曼德拉出現的地方，到處是一片歡騰的海洋。即便他卸任南非總統，民?對他仍懷有崇高的敬意。
2004年，中國國傢副主席曾慶紅訪問南非。訪問快結束時，曾慶紅請時任南非總統的姆貝基向曼德拉轉達自己的問候與敬意。姆貝基則提議道，曼德拉剛從國外回來，為何不順道拜會他？
10分鐘後，南非外長安排好瞭會面事宜，於是劉貴今陪同曾慶紅副主席驅車前往曼德拉在約翰內斯堡的住所。抵達目的地後，劉貴今看到，曼德拉正拄著拐杖，站在院子中間等待“尊貴的中國客人”。
“我知道你是老紅軍的後代。”曼德拉一見曾慶紅便說道，“我對中國的長征瞭解較多，中國革命的勝利極大鼓舞瞭南非人民種族隔離的鬥爭。”
劉貴今後來回憶說，曼德拉不止在一個場合，提及中國革命給他帶來的觸動和影響。
曼德拉在羅本島監獄服刑時，每逢中國國慶，他和獄友們就會把紙疊成紅旗的樣子，當作是五星紅旗，“放風”時還會通過特殊的手語方式來慶祝中國國慶節。“中國的勝利是對被壓迫人民，特別是反對種族隔離鬥爭的人們的一種支持和鼓舞。”曼德拉向曾慶紅強調說。
此外，曼德拉在獄中還讀過《毛澤東選集》英文版，而美國作傢埃德加·斯諾的《紅星照耀中國》是他讀到的第一本關於中國的書。
[b]入獄前後的嚴肅和笑容[/b]
曼德拉從被判監禁到最終獲得自由，歷時27年。
劉貴今發現，這27年裏，曼德拉也經歷瞭一個心路的歷程。以曼德拉入獄前後的照片為例，被捕前，他的照片總是神情嚴肅，很少微笑。而重獲自由後，曼德拉總能以笑容示人。“俗話說‘十年面壁’，更何況是這麼多年。”劉貴今評價道，“多年牢獄生活讓他參透瞭人生，思考瞭很多問題，包括‘冤冤相報何時瞭’。”
在曼德拉本人的自傳《漫漫自由路》中，他寫道：當我離開牢房，走上通向自由之路時，我忽然覺得如果我不把痛苦和仇恨拋在身後，我將永遠生活在牢獄之中。
1994年4月，非國大在南非首次不分種族的大選中獲勝，曼德拉隨後成為南非歷史上首位黑人總統。
在就職典禮上，他特地邀請兩位虐待過他的監獄看守來到現場，他幽默地介紹說，這兩位是自己的朋友，他年輕時脾氣暴躁，正是他們在羅本島教會瞭他如何忍耐。
“能說出這種話，需要有怎樣的胸懷啊。”劉貴今感慨道。
曼德拉上任後，南非成立瞭由多方人士組成的真相與和解委員會。委員會主要有兩大任務：一是“弄清是非”，盡可能全面調查自1960年至1994年內各種嚴重侵犯人權事件的真相，恢復受害者尊嚴；二是不要報復，實現和解，考慮對講出所有事實真相的犯罪者實施大赦。“這種方式在非洲、在世界上都有一定的示範作用。總體上看，南非在這方面是成功的。”劉貴今說。
不過，幾百年的種族隔離制度仍然給新南非帶來瞭?多“後遺癥”。直到今天，貧困人口?多、失業率居高不下、艾滋病蔓延、社會治安堪憂等問題仍然困擾著這個“金磚”行列的國傢。
劉貴今表示，“曼德拉作為南非第一任黑人總統，在改善民生方面做出瞭一定努力。南非社會的基礎、理念和執政環境，和其它國傢有著很多不同。人無完人，對南非存在的問題，我們可以理解，可以客觀看待。”
[b]原標題：專訪中南建交親歷者顧欣爾——[/b][b]曼德拉告別幻想宣佈對華建交[/b]
顧欣爾，曾任中國駐加納、駐津巴佈韋大使。1995年12月至1997年9月擔任中國駐南非研究中心主任。
《國際先驅導報》記者鄧媛發自北京
曼德拉逝世的第二天清晨，顧欣爾像往常一樣上網瀏覽新聞。他剛打開電腦，一則帶有曼德拉頭像的消息便映入眼簾。
顧欣爾和夫人深深地嘆瞭口氣，“這麼些年，他（曼德拉）身體一直不好，雖然我也有心理準備，但真到瞭這天，還是覺得很可惜。”
顧欣爾前不久剛剛接受瞭一次心臟手術，80歲高齡的他向《國際先驅導報》坦言，“如今一些往事記不住瞭”，不過提及曼德拉後，老大使回憶瞭片刻，與這位南非著名政治傢交往的片段在他腦海中逐漸清晰起來。
[b]大陸“研究中心”與曼德拉的多次接觸[/b]
顧欣爾算得上是曼德拉的“老朋友”。中南建交之前，中國在南非設有非官方機構——“中國駐南非研究中心”。該中心到1998年元旦前歷經瞭5任主任。顧欣爾是第4任，接替他的王學賢主任不久後便擔任瞭中國首任駐南非大使。
“那時，中心的主要任務就是圍繞中南建交工作。多交朋友、多瞭解情況，表明我們的態度立場，爭取更多的南非朋友支持，使南非按照‘一個中國’原則和我們建交。”顧欣爾介紹道。
任職南非期間，顧欣爾共三次與曼德拉當面談及中南建交問題。事情的轉機正發生在第三次會面上。
1996年11月26日，曼德拉主動邀請顧欣爾共進午餐。落座後，曼德拉突然對顧欣爾說，他已做出瞭南非不晚於1997年底同臺灣“斷交”、與大陸建交的決定，他當天上午也已將這個決定通知瞭臺灣駐南非“大使”陸以正。
“吃飯前，我知道會談及建交問題，但並不知道他忽然會做出決定。”多年後，顧欣爾回憶當時情形時說。
面對曼德拉的決定，顧欣爾當即表示歡迎，他對曼德拉說，自己將盡快上報。
至此，設立南非研究中心的目標實現在即。顧欣爾介紹道，曼德拉“拍板”後，中南建交問題進入瞭談判議程。“有很多具體問題需要商議。比如，國民黨在南非原來的使館如果要繼續存在，需要以什麼名義等。”顧欣爾說。
[b]曼德拉曾抹不開所謂的“舊情面”[/b]
曼德拉的決定看似突然，但對曼德拉個人而言，卻是運籌思考良久後的決定。
顧欣爾表示，中國一直堅定地支持南非反對種族隔離制度的鬥爭。1994年，新南非誕生，這本是南非宣佈與華建交的好時機，不過，曼德拉沒有立即表明立場。
曾擔任南非研究中心主任的原外交部非洲司司長吉佩定回憶說，1994年他拜訪曼德拉時，曼德拉態度友好，不過“老人傢”有些“天真”。他告訴吉佩定：“中國是南非人民的朋友，多年來慷慨支援南非人民反種族主義鬥爭，南非對此十分感激。但非國大在大選前拿瞭臺灣1100萬美元的助選經費，現在我當瞭總統，馬上跟人傢‘斷交’，道德上說不過去。”盡管吉佩定再三向他闡明中國大陸在兩國建交問題上的原則立場，但曼德拉依然不願表態。
在這之後的兩年裏，顧欣爾也對曼德拉抹不開“舊情面”的態度體會深刻。
1995年，顧欣爾赴南非履新不久後的一個新年，曼德拉請顧欣爾夫婦吃飯。席間，曼德拉還在向他請教不按照“一個中國”原則解決中南建交問題的可能性，“也就是對‘兩個中國’仍抱有幻想。”於是，顧欣爾重申瞭我方立場，坦言大陸不可能接受“兩個中國”。
次年4月，曼德拉在比勒陀利亞總統官邸會見時任中國對外貿易經濟合作部部長吳儀，顧欣爾也在現場。“提到建交問題，吳儀部長做瞭很多工作，她向曼德拉解釋說，如果南非按‘一個中國’原則與臺灣‘斷交’，和大陸建交，那麼結果隻會對南非有利。”據顧欣爾回憶。兩人會談的氣氛友好，但曼德拉還是沒有下定決心。
直到1996年年底，隨著香港回歸進入倒計時，南非內部要求與大陸建交的呼聲愈來愈高，曼德拉的壓力越來越大。
由於南非在香港有重要經貿利益，並設立瞭總領館。一旦香港回歸祖國、而到時南非與中國還未建立外交關係的話，總領館將被關閉，南非在港利益將受到影響。
思前想後，曼德拉終於下定決心，並把這一好消息借邀請會餐的場合提前通知瞭顧欣爾。
[b]臺灣的金援與大陸的支持[/b]
“一國是否同另一國建交，是該國的主權權利，任何人都有自己的利益考慮。”中國首任駐南非大使王學賢坦言。
中國國務院原副總理錢其琛曾在著作《外交十記》中披露，1996年前後，臺灣當局對南非欲與大陸建交感到極為緊張，加緊在南非活動。1996年，李登輝向南非做出瞭每年援助5億美元的姿態。這年的8月下旬至9月初，臺灣當局還派“行政院副院長”徐立德率團，考察南非的經濟、貿易情況，與南非簽署瞭多項合作協定和備忘錄。徐立德還隨口允諾，臺灣將提供50億美元資金，幫助南非建一座石化工業園區。
“當年，南非內部，主張和臺灣繼續保持外交往來的也大有人在。”顧欣爾補充道，中南建交雖然比預想的晚瞭一些，但沒有曼德拉最終“拍板”，建交問題也解決不瞭。
對此，中國前駐南非大使劉貴今也表示贊同。他介紹歷史背景說，種族隔離的南非和臺灣曾在雙方最困難的時候走到瞭一起，“中華人民共和國最初成立的幾年，對南非的貿易額和投資都趕不上臺灣，所以南非對建交問題確有顧慮”。
不過，中國一直以來對南非反對種族隔離制度鬥爭的大力支持也是有目共睹。劉貴今表示，中國曾召開群?大會，公開支持南非反對種族隔離的鬥爭。在各種場合，中國領導人也曾發表過各種聲明，聲援南非人民的抗爭。“中國政府下決心不與南非種族隔離政府發生關係，特別是經濟關係。在這點上，很多口頭上反對種族隔離的西方國傢都做不到。”劉貴今說。